【瓶邪】《落世》（六）
出了鲁庄，热闹的气息就逐渐消退了，待到看不到城门的时候，就连挑着担子进城做生意的小商贩都没有了。鲁庄三面环山，周围皆是茂密的树林，走出将近百里远，才能遇到一个小村庄。
几个人自然是不欲在山林里过夜，因此快马加鞭，此时黄昏将至，在天黑之前，应当能找到落脚的村庄。
一路快马加鞭，就在距离小村只有一片山林的时候，拉车的马扬蹄长嘶，说什么都不肯再走了。
阴风瑟瑟，王胖子从马车里一露头就给熏了一个激灵，张起灵走下马车，环视一周。
下弦月高悬中天，光亮只剩下最后一丝，被墨蓝色所吞噬。树影飒飒抖动，似是无数妖魅伺机而动，黑色的雾气从山林之间延伸到山凹处，那应该就是村庄的所在。
玄武来过这里。张起灵微微凝眉，神念游动，刹那间就把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。村庄处几乎已是纯黑的颜色，估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。
“小哥，怎么了？”吴邪见张起灵不说话，问道。
“村庄出事了。”张起灵回答，他看向吴邪，“你可有感到什么不适？”
“不适？”吴邪看了看自己，“没有啊，我感觉还有点……舒服？”
“舒服？！”王胖子怪叫道，“你这是什么体质啊，胖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”
像王胖子跟吴邪这种不修邪门歪道的小妖，被玄武这样劲厚的浊气熏染，大多都会感到难以承受的不适，要么就是被妖化，失去心智。王胖子在张起灵身边，多少可以抵御一点，吴邪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。
张起灵若有所思，点点头以作回应。
“出什么事了小哥，那我们还过去吗？”吴邪问。
“去。”张起灵看向远方，回答。
他们不但要去，还是非去不可。
话虽这样说，可那马儿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妖气，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。三人只好弃掉马车，改为步行。
三人都不是凡人，走起路并不觉吃力，张起灵还暗中施了小法术，三更之前三人就到了那小村的村口。
这里虽然妖气冲天，却竟没有感受到什么妖怪的气息。一行三人走进村子，村庄一片死寂。吴邪小心翼翼地推开村口人家的小木门，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。黑暗之中不可视物，待到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，吴邪看到炕上似乎是躺着几个人。张起灵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，一闻到这气味就是脸色一变。
王胖子被熏得骂了一声，用小法术点燃了烛台。火光照映在房间里，吴邪吓得退后了一步，撞到了张起灵的身上。
黑暗中那两道横七竖八躺在炕上的人，全身浮肿，皮肉溃烂。脸上血肉模糊，不可辨认。
“操，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？这么阴毒？”王胖子一脸嫌弃地叫道。
“血尸。”张起灵答。
“血尸是什么？”吴邪问。
张起灵摇摇头，说：“你们在这里，不要乱走。那血尸没有神识，想必还在村庄。”他话音刚落，人就已飘然离去，吴邪伸出手，连这人的衣角都没有摸到。
“神仙哥哥性子怎么这么急，真他娘的讨厌。”胖子捏着嗓子道。
吴邪恶心地扭头看向他，余光扫到那两具尸体上，又恶心了一下，对胖子说：“我们就在这里等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胖子在小木桌旁边坐下，丝毫不嫌弃地倒了一碗水喝，“听你神仙哥哥的话。”
“什么叫我的神仙哥哥。”吴邪背过身去，不去看那些尸体，吐槽王胖子这一路上的阴阳怪气。
“不是你的神仙哥哥，难道是胖爷的神仙哥哥吗？不然他怎么就给你个那玩意儿，不给胖爷一个？”胖子朝吴邪的麒麟扣努努嘴，说，“我就奇了怪了，你说一你一条狗，成精之前说不准都吃过粑粑，怎么这群妖怪都拿你当香饽饽呢？”
“你他娘的才吃过粑粑呢！”吴邪怒道，“我想让他们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啊？对了，你一说我才想起来，听小哥的话，那只影魅似乎是奔着我的麒麟扣来的，可是最后他为什么要说我骗他，我骗他什么了？”
王胖子目光严峻地看着吴邪，认真的想了想，试探地回答：“感情？”
吴邪：“……”
“那我就不知道了，谁知道你惹了什么事。你说你会不会跟唐僧一样，是那种特牛逼的什么玩意儿转世啊。”
吴邪觉得很有意思，问：“那你说，我要真的是什么转世的话，会是什么？”
“哮天犬？”
吴邪瞪圆了眼睛，王胖子看着吴邪，露出了惊恐的眼神。
我有那么吓人吗？吴邪莫名其妙，试着又做了一个鬼脸，王胖子的表情果然变得更惊恐了，大胖手指指着他，嘴里像是被什么噎着了似的，说不出话来。
吴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，他缓慢而僵硬的扭过头去，身后的尸体竟然已经站了起来，缓缓地向他们移动。
吴邪吓得蹦了起来，王胖子也终于回过神来，两个人怪叫着夺门而出，却被一道金光一下子弹了回来，两个人跌坐在地上，发现门竟然被法术封上了，身后两具奇怪的尸体正缓慢靠近，两人背后紧紧倚着墙。环顾了一下小小的屋子，顿觉全身的血都冲上了脑门。
那血尸虽然心智不全，却机敏得很，整个村庄都乌烟瘴气的，要找寻他的气息绝非易事。张起灵好几次扑了个空，心下已是有些不耐，大有耗费些神力，洗净这整片村庄的心思。他本欲再寻两番，动作一顿，朝来时的方向迅速掠去。
吴邪和胖子两个人在这狭窄的小屋里躲那两个怪尸，本就局促得紧。那两个东西不知为何，动作突然迅猛了许多。吴邪哇哇怪叫着躲开，那东西直扑向王胖子面门。王胖子什么脾气，被追这许半天，早就怒火中烧，此时被欺负到眼前，再也忍不了了，心想去你娘的什么尸不尸的，右手妖火萦绕，一拳就要打上前去。
毫厘之间，一道凌厉的金光从门外飞掠而来，若是王胖子缩手再晚了一秒，手腕必定要被刺个对穿。他朝那方向看去，张起灵厉声喝道：“不能碰，有毒！”
说着大手一挥，小屋被威压逼人的金光盈满，两具尸体支撑不住，倒在地下，从颈后钻出了两只红色的小虫。振翅之间，传出骇人的“嗡嗡”声响，张起灵虚空中收紧手心，两只小虫爆成一片血雾。
虽有尸蟞王附体，这两只却不是血尸。那虫子是新种下的，显然是背后的人想耍他们玩。以张起灵的性格，发现这里有血尸，定然不会带人去犯险，这屋子是村口第一家，查探之后，他必然会把同伴留在此处。那玄武竟然对他了解到如此程度，张起灵心头十分不悦。
王胖子被张起灵骇了一下，心情也并不十分美妙，一方面敢怒不敢言，一方面也是知道人家是为了救他，只自己按捺了下来。
吴邪再一次死里逃生，见到张起灵后十分欢喜，俨然忘了自己就是被这人关死在这里的。上前几步，问：“小哥，你回来了，那血尸抓到了吗？”
张起灵摇摇头，招手叫吴邪过来，他自己敛了气息，领着两个人走出了小屋。
屋后的草丛部分枯黄，土地上还有隐隐约约的液体痕迹。那血尸刚才来过这里，若不是张起灵在门口布下了法印，吴邪和王胖子怕是凶多吉少了。血尸既不是人类，也不是妖物，乃是邪法炼制而成，全身剧毒，一旦沾上他的体液，必死无疑。
三个人走到村庄中间，一路见到尸体无数，叫人心生不忍。吴邪正要说些什么，一转眼，张起灵竟然不见了。
吴邪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娘，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小哥是有多么的不靠谱，人怎么说没就没？这村子妖气浓重，血腥的气息经风一吹，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口鼻。别说吴邪，就连王胖子都感到四周阴恻恻的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四周的树丛哗哗作响，吴邪和胖子背靠背，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，“刷”的一声响动，空气中的腥臭味顿时浓重许多，一个不似人影的可怕东西朝他们扑将过来。
这骇人的景象叫人头脑一片空白，王胖子反应过来发狠的时候血尸的爪子已经到了近前。千钧一发之际，一股大力从身后拽过了他们两个，张起灵轻声说：“闭气。”
吴邪依言，乖乖捂住嘴巴。那血尸一下子没了方向，开始四处找寻起来。
张起灵的手轻轻盖住吴邪的眼睛，吴邪会意的闭眼。略显冰凉的手指离开他的脸颊，吴邪听到几声怪吼，和王胖子转过头去干呕的声音，张起灵出言道：“好了。”
吴邪慢慢地睁开眼睛，见张起灵的手上托着那血尸的头颅，尸首已不知哪里去了。吴邪这下正好跟那东西对上眼，极度的恶心涌了上来。
这算是好了？吴邪暗中腹诽，不明白张起灵托着这人头要干什么，恶心他们吗？
血尸的头颅被金光笼罩，悬浮在张起灵的手掌上。少顷，那金光颤动起来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冲撞。吴邪虽然恶心，却还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，稍微凑近，竟然看见一只刚才的那种小虫子，这虫子似乎要比之前的那两只大一点，身上覆着虫甲，张起灵的金光竟然一时也不可奈其何。
背后的人若是想找他们麻烦，这里的尸蟞不会这有这几只，若是放任不管，后果不堪设想。他们要利用这只王虫的气息将剩下的引出来一起灭掉。
像是刚才攻击胖子和吴邪的那两具尸体一样，很快又有几只这样的尸体循着生人的气息，在王虫的刺激下清醒了过来。
吴邪看着这些怪物，本来的恐惧竟然消失了。这一路走来，篱笆院落，木头小屋。这里的人们原来该是多么安定幸福啊。突然的横祸让他们不得好死，竟然连尸体都不得安生。
尸蟞很快被清理掉，张起灵杀掉了王虫，一缕黑烟消散，这灾厄算是不会席卷到下一个村庄了。可是死去的人终究是活不过来了。
他们三个人站在村落中间，心头升起了无尽的悲悯。
“这些人生前被妖物所害，灵魂还飘荡在这里，永无出头之日。”张起灵说着看向远方，虽然祸根已除，可这小小的村落里的黑气再也无法弥散。被污浊之气侵蚀，被亡者的怨恨笼罩，这里此后怕就是一处凶地了。
“那怎么办？”吴邪问。他心头难受得紧，连说话声都有些颤抖了。
“洗净他们，让他们超脱。”张起灵回答。
“那快做啊。”吴邪催促道。
张起灵摇摇头。
他落入人间，法术剩了不足三成，这里溢满了玄武的浊气，墨琉璃又已丢失，仅凭张起灵一己之力，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。
想到墨琉璃，张起灵又是叹了口气。这神物若是找不回来，即便抓到了玄武也无济于事。那墨琉璃本来与他同根同源，按理说他很轻松就能感受到才是，可却到现在都没有与其产生任何感应，那东西若是到了玄武的手里……
张起灵不愿再想。
吴邪本还抱着希望，见张起灵摇头，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。他走进身侧的院子里，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下的尸体。本来他以为那只是一个人，走近才发现，这尸体下面竟然还压着一个小婴儿，业已腐疮满身。
近日没有雨水，院子里的痕迹还清晰可辩，想是那血尸追杀过来的时候，这位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的人还牢牢护住自己的孩儿，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保全他的性命，只是又怎么能够想到，被血尸碰过的人就会一身剧毒，竟然就这么毒死了自己的孩子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从心底升起，吴邪看着那小小的婴孩的尸体，一滴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，正落在大人腐尸的手上。
刹那间银光大盛，吴邪的脸上还挂着泪，惊讶地向后退去，跌坐在了地上，仰望着上空。小院上方的黑雾似乎散去了，令人心头难得的清明。
张起灵看向吴邪，眼里竟然满是惊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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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言呀宝贝儿们，我多么粗长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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